昨晚與蝶香聊了很久，我能感覺到這丫頭已經把我放在心裏了，感嘆自己對她的好沒有白費。並叮囑她把格理格娜姐妹倆調教好，看看有沒有上升的空間，才沈沈睡去。

當我還在夢中時，感覺到屋裏西西索索腳步來來回回，睜開眼睛瞇瞇的看，看見兩三個粗使丫鬟在往屋裏擡東西。

看見那東西，才清醒了幾分。

桌子？

再見這家俱恍如隔世！

蝶香見我醒來，忙打水伺候梳洗，道：“娘子，這是今早工匠們才送來的，玠郎君說不知道怎麽用，還是放在你屋裏好。”

我哦了一聲，算是回答了。

仔細查看這套家俱。

紫檀桌椅制作的著實漂亮，面，線，點等被打磨的不是一般的平滑，工匠貌似用特殊方面處理過，紅褐色表面光可鑒人。

一一擺放在屋裏，與幾案臥榻相比，頗有鶴立雞群，獨樹一幟的味道。

一股花香味開始彌漫整個屋子裏，越積越濃，我覺的自己快要窒息，那僅有的一點睡意也消失不見。

吃了早飯，在院子陽光下伸伸腰，活動活動腿，精神瞬間提了不少。一邊的蝶香看著雖好奇，但終究沒說什麽，大概對我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。

剛喝一口茶，格娜就走進院子，帶了一件東西。

我看到那身襦裙的時候，還是小小地驚喜了一下。這倆姐妹行事還是妥貼的，水青色的絲質，深青色表邊，看著就喜歡。

說是衛珊衛琳給送一套新作的襦裙，提醒我明天要去洛陽賞花。

突然明白，政亂是男人們的戰爭，女人只對花感興趣。

既然答應去賞花，自然是不能推托。

吃完早午飯，便去書房，陪衛玠修覆文書，看葛洪眉頭緊索，這天過的十分充實。

十五賞花那日，晴光大好，與衛家姐妹三人一起乘車而去。衛玠對常花沒興趣，任我說什麽好話都不去，只吩咐衛嘉隨身伺候。

估計是怕被圍在花叢中，迷倒一群女粉絲，不好脫身吧，想想也就不勉強了。

沿途所經過洛陽城街道皆是熱鬧非凡，各種膚色的人參雜其中，人民相處融洽，安居樂業，其樂融融。

也不知這份平靜能維持多久，衛玠說這世道不安穩吶。

洛陽啊！你所經歷的又何曾比這裏的居民少一分。

不知何時，車已經停下，能聞到淡淡的花香。進了院門，姹紫嫣紅的花海滾滾而來，連那些穿著各種綾羅綢緞的世家小姐都被比下去了，在這個春末夏初的時節。

開的最盛的是白、粉、紅、紫、黃、綠、黑各色的芍藥和紅紫成色不同的海棠。看著這些大自然創造的美麗的東西，什麽樣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了。

有人說，治療抑郁最好的辦法就是看美的東西。人固然有美的，終究多了一份濁氣，倒不如這不會抱怨不會算計的植物好用的多。

女人喜歡花的情懷大概都差不多吧，不然為什麽看到花都恨不倒躺在上面，腳都走不動了呢？這是我看過最燦爛最美的花圃，一片一片的鋪開，一層疊著一層，一點不扭捏做作，就這麽敞開著供世人觀賞。

“妹妹喜歡將離？”不知何時衛珊已經站到我背後。

“將離？這是將離？”原來這芍藥被稱為將離，這名字真是文雅。

“難道妹妹不知？”衛珊瞪大了眼睛，一幅不也相信的樣子。

“只是聽家母提起過，未出閣時，時常出來游玩賞花。還說最懷念冠蓋滿京華的將離，出閣遠嫁時也曾移植了幾株，沒有成活。所以才有些陌生。”怕她起疑心，隨便編了個謊話圓過去。

看來這牡丹還沒在洛陽出現呢，所有的榮耀和讚美都讓芍藥代受著。

“一人賞花無趣的緊，隨我去見見其他世家姐妹吧。”說著不由我拒絕，拉起手就走。

看到五六個一簇，五六個一簇的女孩圍在一起閑聊，有說有笑，表面看著十分和諧，看的出背地裏都較著真呢。比較行頭，比較長相，比較氣質，話裏有話，實奉暗諷的，這就是女人的戰場。

衛琳已經加入到其中一簇人中，見我和衛珊走來，都轉過頭用好奇的眼神盯著，就像去動物園看動物一樣，只不過我和衛珊是那些被盯著的動物。

我微微一笑，報了家門。然後就是你一句，我一句的說說笑笑。內容無非是討論哪家店衣服做的好，哪家的胭脂水粉品相好，哪家的郎君與哪家的娘子訂了婚，哪家的郎君娶了哪家的娘子。誰得了新琴譜，誰的書畫更勝一籌。

開始還有些興趣地聽，看著衛珊衛琳時不時的附和幾句，聊的不亦樂乎，後來越聽越沒勁。

這邊幾個娘子叨叨嘮嗑，那邊又來一波，確是張家的娘子們，張葉蓮和張魚蓮。我在心裏想，這緣分不淺呢，兩次出門都能巧遇這兩位美女。

大家又互相見過禮，之前的那些娘子便一窩蜂地把張家娘子圍了起來，嘰嘰喳喳好不熱鬧。

張氏在戰國時的韓國有五代韓王之相，再到秦末漢初的張良，至現在的張華，可謂世家們中頂級代表。當下的社會認同標準便是門閥世家的根基，根基越深，名人越多便越顯赫，別人給的目光越多。

所以她們自我介紹時，便是以產地配合名字，有點某地特產的感覺。

“如初娘子，也來賞花？”

糊思亂想被打斷，清了清眼神，對上一張俏皮美目的臉，與之前不同，此時這張臉嘴角沒有笑意，一幅冷冰冰的樣子。

我記得她，張魚蓮口中的姐姐張葉蓮，與劉聰要訂婚的。

懷疑張家姐妹皆有兩張臉，一張面對心愛之人的天真無邪惹人憐愛的面孔，一張面對心愛之人之外的生硬刻板無表情的臉。心下暗暗嘆服，這倆姐妹絕對是實力演技派，相比之下，衛家的娘子們就遜色不少。

張葉蓮這句話說的輕輕松松，效應也立桿見影，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向我看來，表情心思各異，恨不得在我身上盯出花來。

我輕咳一聲，斂了笑意，回道：“都說這西苑的花聞名天下，如初出身小門小戶，有機緣，自然不想錯過。”這番話說的平實，只是在有心人的眼裏就是那麽回事了，比如眼前這位。

“如初娘子這話客氣，小門小戶，哪能來這悠哉悠哉地賞花呢？這西苑的守衛都不會答應吧？”

在場的娘子皆知道我是隨衛家姐妹過來的，世家大族都知道一二，估計都不明白兗州郡有沒有這如姓的。本來就站不住腳，遭受不少好奇質疑的目光，現在更是如此。

都以我使用什麽特殊攀上衛家這棵大樹的目光看人，這番話著實讓人下不臺。

“張娘子這話說的是，如初自然不能與您好相比的。”我退一步說道。

正想著如何教訓教訓這咄咄逼人的姑娘，衛府裏最不歡迎我的衛珂卻開口說話了：“聽說葉蓮娘子要與漢光鄉候家的四郎君要訂親了，我們還沒向您道賀呢，該是歡喜的事，怎麽如此低落？莫不是……”

衛珂把後面的話隱起來，沒有說出口，倒是讓在場的各位娘子先拍手叫好後睜大的眼睛看向張葉蓮，調足了眾人的胃口。

大家看張葉蓮的眼光也變了幾變。

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，只有衛珂挺身而出為我解圍，不由地感激地看了衛珂一眼，後者根本不領情，一幅什麽也沒說沒做的表情。我也不舔著臉往上湊，心裏彼此明白點到為止。

張葉蓮一時被從人圍住問東問西的，敷衍笑也不是，太冷漠也不行，畢竟都是世家娘子，雖比不上她來頭大，但也都是高門子弟，不敢太過分。一時進退不得，一邊的張魚蓮便建議去涼亭裏喝酒玩游戲，這才算完。

不知道衛珂怎麽知道張葉蓮與劉聰訂親的事，還以為這是秘密，張魚蓮無意中告訴我的罷了，敢情知道的人還不在少數。

“你住在衛家，代表的就是衛家的臉面，你怎麽丟臉我不管，可決不允許你丟失衛家的顏面。”衛珂說完便頭也不擡的離去。

我倒不認為剛才是丟臉了的，這張臉皮本來就不是我的。

衛珂說的話我也算明白了，假如我不是住在衛府，跟衛家沒瓜葛，她也不會出手相助？想到這，剛對她升起好感又淡去幾分。

只是不明白，張葉蓮怎麽就看我不順眼呢？一上來就不顧自家顏面給我使絆子，難道上次郊游無意中“得罪”她了？貌似連句話都沒說過呢。

看著遠處涼亭內，圍著張葉蓮坐了一圈的十四五的花秀少女，有說有笑，有酒有肉，眾星捧月，真是羨慕啊！

經過一場上不得臺面的小波折，連賞花的興致都沒了，更懶得去附和那群誰也得罪不得的世家小姐，不如自己一個獨處的好，不能浪費了這美的花海，這麽燦爛的陽光。

尋了一片樹多陰涼地，把蝶香叫來，讓她去把車上的涼席拿來鋪在地上，躺在地上曬太陽。

雖比不上張葉蓮那種眾星捧月的待遇，但在這花海之地，一個人悠哉悠哉地曬太陽，倒也不失為享受。眾樂樂不如獨樂樂！

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！

老媽在廚房裏做飯，老爸在熱火朝天地看體育節目，廚房裏傳來老媽的嘟囔：“孩子她爸，快把碗筷擺上，準備吃飯。”老媽把菜擺上桌子，老爸還是沒行動，老媽很生氣，又說道：“我勞心勞力地給做飯，你還不滿意？難不成要我一口一口餵你？”

老爸終於被說動，去吃飯。老媽又說道：“這個死丫頭，這個月一個電話都沒往家裏打，是不是交男朋友了？”老爸回了一個瞎操心地白眼。

畫面一轉，上海的租屋內，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正洗漱，重重地黑眼圈，目光有些呆滯，那是流年。看著她打掃完房間，收洗衣服，吃了一碗泡面，才看到她轉身去開臥室的門。

門內躺著我，雙眼緊閉，打著點滴，原本胖胖的身體只餘下一幅骨架和一層幹癟的皮。

“雨初，我快撐不住了！”流年雙眼通紅，已經流不出眼淚，我心一緊，想去抱她，說我回來了。

“你要走了嗎？”一個聲音說道，語氣頗為低聲音下氣：“留下來吧。”

我轉頭又去看把頭埋在床邊的流年，想到我的父母，心如絞通。我真的要離開最親的人，最好的朋友嗎？

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，流年轉臉來到我面前，手裏拿著一把刀，一步一步朝我靠近我，嘴裏念念有詞地說道：“為什麽是你，為什麽是你搶走我的老公，為什麽……這一刀就當作是了解我與你之間的恩怨。”

流年雙目圓睜，眼神狠決能放出火來，兩滴清淚掉在明晃晃的刀上，嘴唇被咬出血來，映的嘴唇鮮紅。

我卻沒有一點害怕的心思，只是想著，只要這一刀刺下去，是不是就能消除你的恨，做回朋友？

流年最終停在距離我三十厘米的地方，雙目無光，嘴巴哆哆嗦嗦，臉頰憋的通紅，崩潰地喊到：“你們到底要讓我怎麽樣？”心口位置的襯衫褶皺不堪。

我看的心裏一緊，猛然驚醒，看到還是那片花海，那個涼地，只有眼角的淚痕證明我哭過。

微微拭去額頭上的汗，我已經離開最親的家人，最好的朋友了嗎？

正當我沈思時，樹後不遠處傳來聲音，“我沒那麽大的野心，你說的我不稀罕。”

是個女聲，有點熟悉，便收起情緒躲在樹後旁觀。

“魚蓮娘子，屬下只是傳達命令，可不敢做娘子的主。”一個身材魁梧，五官平實的男子說道。

“張方，我告訴你，你就是張家的狗，”說這話女孩穿了一身鵝黃色裙衣，一張嬌俏可愛的臉，哭的梨花帶雨，更顯惹人憐愛，正是張魚蓮。

她可是跟衛玠搶過書的人呢。

每次見這姑娘都讓人新奇，第一次見面，便以“過來人”的姿態斷定我與衛玠之間有暧昧，我當然知道她的心思，她是見劉曜要送我風箏，覺的威脅到她與劉曜之間穩定的關系，才說那些話穩住我，畢竟她再聰明也掌控不了劉曜。

我想對她說這是誤會，畢竟是我自己割斷的線子，劉曜說要賠送一只，不過是出於家教禮貌罷了。

現在又聽她這沒頭沒尾的話，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，更多投入了幾分專註去偷聽。

“你們到底要讓我怎麽樣？”張魚蓮說道。

好熟悉的一句話，剛才夢裏流年也說過。

“魚蓮娘子，屬下，只是傳達上面的意思罷了。”那名叫張方的男子頓了一頓，又接著說道：“生在門閥世家，這是應當的。”

張魚蓮聽到這句話，後退一步，一個踉蹌差點就要摔倒。

我下意識的向前一步，腳未著地，便聽張方喝道：“誰在偷聽？”一雙狠絕的眼神直射過來，讓人不自覺的哆嗦。

我還真不適合做間諜，這麽容易讓人發現。

張魚蓮最終還是沒倒下，略站穩才看向我這邊，看到是我時，臉上浮現一絲落漠的苦笑。我也跟著苦笑，想說，真不是故意偷聽的。

“你先回去吧，我與熟人說幾句話。”張魚蓮說。

張方看了看張魚蓮，又看了看我，滿臉猶豫，似乎是說：“這人可靠嗎？”

張魚蓮不理會張方的疑慮，又說了聲先回去，張方才不在吭聲，轉身離去。

“我剛才在這睡覺，是被你們吵醒的。”我說。事實也是如此，不然我也能在夢裏多看家人朋友幾眼。

“你不用解釋，”張魚蓮接著說：“我與劉曜之間是不可能的了，不知道你還有沒有機會。”張魚蓮還是那幅“過來人”的語氣，透著絕望和放下。

“剛才的話不管你聽了多少，希望你能把住自己的嘴，否則，他們不會放過你的。”說完轉身離去。

我這才看明白她是從南面繞過花圃的小徑過來的，與我曬太陽的地方正好背對著，再加上四周幾棵樹，自然看不見個人了。

我不明白張魚蓮的話，每次見面，她都是丟下一堆我懂你保重的話讓我解，圖增苦惱。

“娘子，你醒了？看你睡的香，奴婢就去沏了壺茶，想著娘子醒來時正好喝現成的。”蝶香的聲音在後面響起。

我回頭看這個稚嫩的丫頭，流年也是經常燒水給我喝，她泡的茶可是一絕，可是夢裏的流年為什麽說那番話？那番話又從何說起呢？

我覺的腦袋要炸了，太多的疑點盤旋在腦門口，解不開散不去。感覺答案就是眼前，卻又解不開。

再無賞花曬太陽喝茶的心情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啥都不說了，打分送花花吧。(☆＿☆) (*^﹏^*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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